联想遭遇指责风波：中兴通讯声明背后的真相

作者：吴征

2024年10月29日早间，中兴通讯就联想在英国对其发起专利诉讼，发布了一份声明，我们来看一下有哪些重点内容：

“近日获悉联想在英国高等法院对中兴通讯提起知识产权诉讼，我们一贯尊重任何企业在法律框架内的合法举措，但对联想此番行为感到十分遗憾。

中兴通讯与联想已就专利许可问题展开了长达数年的协商，中兴通讯始终秉持着最大的善意，追求自身研发创新中的合理回报，希望双方通过高效合理的方式解决双方的争议。中兴通讯也基于对联想作为中国公司的信任，一直对采取协商以外的合法维权措施保持审慎、克制的态度。此番联想远赴英国进行诉讼，我们难以理解但表示尊重。联想的此次诉讼不会改变中兴通讯维护合法权益的决心。

作为全球领先的综合信息与通信技术解决方案提供商，中兴通讯一直致力于用创新的技术与产品解决方案服务于电信运营商、政企客户和消费者，拥有专利数量名列全球前茅，中兴通讯5G标准必要专利声明量占比稳居全球前五。

我们深知，科技创新是企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支撑。中兴通讯尊重知识产权价值，尊重他人创新、保护自身创新，坚持推动构建合理、公平、公允的专利许可制度，坚持通过合理回报来实现技术创新的正向循环。”

首先，从这份声明中可以看出来，中兴通讯已经就专利许可问题和联想谈判了数年，但是并未达到预期结果，其中提到了基于联想作为中国公司的信任，一直是协商为主，对其它的合法维权保持克制的态度。言外之意就是虽然双方一直谈判不成，但中兴通讯还没有在法院对联想提起诉讼。

因此，间接证实了此次诉讼大概率是联想先发起的。其实在专利许可谈判中，一方突然发起诉讼的事情并不少见，但是往往率先发起的一方是专利权人，在专利权人认为谈判无果的情况下，就会突然发起诉讼，典型的如几年前夏普在与OPPO谈判许可时，在未告知的情况下突然对OPPO发起诉讼。

但是，作为被许可人一方，主动发起诉讼的情况相对较少。

除本案外，近两年较为典型的就是西电捷通在2022年的声明中提到的，与三星展开了长达13年的专利许可谈判，但是三星却在2022年率先在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西电捷通发起了专利许可费率诉讼，正式终结了双方历时13年的谈判。这就导致西电捷通被迫在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起诉三星侵犯其标准必要专利。

因此，可以预期，随着联想在英国对中兴通讯率先发起诉讼，双方的协商谈判将正式终结，从而进入边打边谈的阶段。中兴通讯为了应对这一突发情况，必须也要进行专利的反诉，甚至是要求适当法院也进行专利许可费率的裁决，以对冲联想行动的风险。

其次，中兴通讯对于联想远赴英国进行诉讼，表示难以理解但尊重。这其中暗含两层意思，一层是中兴通讯掌握的目前联想发起的诉讼地，可能还不包中国；另一层则是中兴通讯即使展开反诉，大概率也会优先选择在中国法院进行。

其实，中兴通讯在中国法院寻求全球费率裁决，很可能也是中兴通讯唯一的选择。因为现在全球唯二可以裁决标准必要专利费率的只有英国和中国法院。

但是这并不排除中兴通讯可以在欧洲，甚至美国可以对联想发起专利侵权之诉。

双方为了抢占不同司法管辖区对专利许可费率裁决的时间窗口，很有可能中兴通讯会以最快的速度对联想展开反诉。

第三，联想为什么要在英国法院起诉，其实是很多国内读者关注的话题。这就要和联想近年来的多起重大标准必要专利许可纠纷都是在英国展开，且在英国法院吃到了一些“甜头”有关了。

中兴通讯是国内第一家爆出来与联想发生SEP纠纷的企业，其实中兴通讯之后，华为、大唐移动、朗帛等大大小小的SEP许可人或多或少都在与联想在谈判专利许可，不仅如此，国外更是大批的专利权人排着队在等着和联想签署许可协议，其中就包括目前正在诉讼中的美国InterDigital和瑞典爱立信。

这两家公司都在英国法院与联想进行着诉讼。但是联想在和InterDigital的诉讼中，非常认可英国法院做出的许可费率裁决，因为法院判决的费率更接近联想的报价。而在与爱立信的纠纷中，英国上诉法院近日也支持了联想。这就像“吃药上瘾”一样，英国法院似乎成了联想寻求相对更低许可费率的“福地”。

但是这起与中兴通讯的案件，和联想面对的其它国外专利权人的案件，对于中国而言，又有所不同。

从国人的角度来看，联想能够通过域外法院迫使InterDigital、爱立信等降低许可费，实际上对于其它中国制造业企业还有相对有利的。联想一家出力，将国外企业许可费率降低，可能很多其它中国实体企业也会受益。

但是在与中兴通讯的案件中，出现两家中国公司的费率争议。手心手背都是肉，到底费率高好还是低好，对中国整体而言，是一个微妙的事情。

一种情况是，联想成功通过英国法院迫使中兴通讯的SEP费率降低，如果站在中兴通讯的角度，中国整体的标准必要专利的价值被国外法院裁的贬值了，而专利贬值的最直接结果就是影响创新。这种情况下，相当于域外法院可以对中国创新价值进行了定价。因此，这也是为何中兴通讯很可能也会尽快寻求中国法院进行费率裁定之诉的原因。

但是所有上述这些考量，对于知识产权行业的人而言，属于常规操作，即使联想选择在英国法院提起诉讼，也都在专业认知范围内。

然而，联想的这个操作在中国普通老百姓看来，却是一边倒的在指责联想。

在我们各平台发布《联想起诉中兴通讯》一文后，超过几十万的阅读和上千条的留言中，几乎99%的发言都是在指责联想，当然很多人都是抱着爱国情怀来留言的。

实际上这里面有两个问题值得思考。

一是联想目前的知识产权工作，至少是诉讼和许可类的，感觉应该主要还是美国团队在负责处理，相对而言，联想对外展现的知识产权形象其实是更偏向美式风格打法的。从这一点来看，联想是目前国内为数不多的站在实施人（被许可方）角度，具有诉讼经验和敢打硬仗的企业，其它的敢打硬仗的企业还有之前的华为、现在的TCL、OPPO和小米等。从站在实施人的角度客观来看，联想在这几年的诉讼中，确实是为实施人阵营赢得一定有利结果的。

二是中国法院在这种大案中的影响力正在下降。联想之所以首选英国法院，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有机会能赌一把，赌对了，就赚了，说明域外一些法院的可预期性是比较强的。但是中国法院虽然一直在积极争取做全球知识产权的优选诉讼地，然而近年来的现状却并不如意，企业大多用“脚”投了票，甚至一些中国企业之间的诉讼，直接选择在欧洲或美国开干，原因就是中国法院的不可预期性太强，或者说各种干扰因素太多，从而导致两家中国企业之间要诉讼，手心手背到底怎么选，而且各自企业背后又关联的地方经济等诸多因素，这也迫使了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选择出海打知识产权官司。从这一点来看，也并不能完全否定联想的这种做法。如果中国的司法环境真正能做到让人有信心的获得预期的公正裁决，恐怕很多中国企业就不会远赴他乡解决内部矛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