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无罪：江湖夜雨下的技术伦理探讨

一大早上读到一条平平无奇的反腐的新闻，激起一些尘封多年的回忆。还有人记得那个高喊“技术无罪”的快播吗？

快播的倒台，和这一波“扫黄”行动可以说是紧密相关，甚至说是祭旗的也不为过。既是时代的必然，又带有很强的命运偶然。至此一个以盗版为主流的时代轰然倒下，但到今天，恰好整整十年过去了，谁都敢说，那个所谓的全新的、尊重版权的、重视内容的新时代，从未到来。

江湖夜雨十年灯，时代的一粒沙，到个人的身上都是一座山。

2014年4月我大四尚未毕业，正在广州一家中厂的互联网游戏公司做产品经理实习生，彼时我们部门的核心业务是一款集成了端游、页游、小游戏的PC端游戏盒子产品，在那个不那么重视版权、盗版游戏满天飞的时期里，给这种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游戏盒子提供了生存的可能，对玩家来说，只需要下载这个盒子，注册一个账号，就能免费玩多款单机或联网的游戏，不必费心自己去到处找资源。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去上班，整个上午都与寻常毫无二致，多年后回望，命运的巨大变更总是发生在无声之处。午饭时突然小组内激烈议论起来，说快播已经被控制住了。来不及午休，组长召集了几个核心员工开会，下午通知大家删库。快播是上午被控制的，我们的数据库是下午删的，想来互联网企业的效率真是一如既往的反应迅速。

紧接着，公司解散了项目组，分散的员工被安排进平台部门，我被迫从一个做产品的，转而成为一个做技术的，从0开始在技术的道路上摸爬滚打了5年，从中厂到大厂，从员工到技术管理，祛魅然后转行，这是后话了。

一个普通大学应届毕业生的职场之路就这样被巨大的转变，回想都不禁失笑，我竟然是因为“扫黄”而被动的“改变了一生”……

十年过去了，当年“扫黄”的带头领导退休逾7年后因贪腐落马，快播早就破产，CEO入狱又出狱，当年一石激起千层浪的公开庭审里的那句“技术无罪”，想来全是唏嘘。

到今天，网络上充斥着造神、然后再用放大镜把他落下神坛的塌房的运动；贴标签、搞对立，不问因果只求输赢的骂战天天上演；绝对的政治正确，极端的男权女权爱国主义横行……这些事件的背后，信息茧房、AI生产低成本造谣、各种机器审核、捂嘴、操控舆论，技术有没有罪早就无关紧要。

观点比事实重要的网络现实里，默许了对正版的无限的、无视叙事完整性、毫无艺术的阉割；默认了各大平台vip上还有svip，svip之上还有广告和点映；也默认了官方媒体也随意滥用震惊体，无视新闻的规范性与准确性。技术当然迅猛发展了，但内容的质量终于是一落千丈了。

可以论述的罪恶太多，技术显得那么不值一提。另一方面，技术这把双刃剑似乎已经变得足够平民化，人人都能拿的起来的武器还有什么好论述的呢。

至于那些当年反对的、打压的、要纠偏的，十年了，盗版当然也还在，只是从快播换成了澳门新葡京；十年了，色情资源想找就还能找到，只是更隐蔽了；十年了，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只有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又被抓典型的企业，连同当年盛极一时的运动与官员，在时间的长河里终究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

江湖夜雨十年灯，这十年有太多太多的可说与不可说，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互联网的叙事主体改换门庭，全都是时代的注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