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5月22日下午3时,香港城市大学祝建华教授应中心邀请,在新闻与传播学院二楼报告厅举办题为“智能传播(AIGC)是神器、潘多拉魔瓶还是塑胶品?”的学术讲座,讲座由中心主任单波教授主持,中心研究员彭增军教授等专家学者,以及70多位学子来到现场。
祝建华从智能传播的定义谈起,AIGC对应的英文是Artificial Intelligence Generated-Content,其中最后的“C”狭义地讲叫做content,而在传播学领域我们习惯将“C”定义为communication,是从过去的computer-mediated communication (CMC)的演变。强调content是以生产者为中心,而communication则更侧重于用户如何使用。我个人感兴趣的是用户在使用过程中如何改造产品。从历代的新媒体发展过程中都可以发现,成功的媒体产品往往是由用户创造性改造其原有设计意图而推动的。
祝建华借用了Gartner曲线对新一代AIGC技术发展做了分析。这条曲线与我们更熟悉的S曲线有所不同,认为技术在井喷式的扩散之后,会随着最初的憧憬和预期并未完全实现而产生消退和低谷。当前快速迭代的AIGC技术还没见顶,我们很难预测下一步会怎样。最近的Sora和GPT4o,又给我们不断带来惊喜。但是,它们所展现的究竟是设计者赋予的还是它们自主创作的东西?这是目前辩论的核心问题所在。
对传播技术评估历来可大致分为三种传统:技术派、伦理派、科学派。技术派认为技术无所不能,瑕疵可改,造福人类。伦理派认为技术虚构幻觉,偏见歧视,匮乏创意。两者虽然观点截然相反,但都出自一样的前提,认为技术具有超人的能力。而祝建华归属的科学派则对技术的真正能力保持质疑,认为一切有待实证检验。10多年前大数据成为当时的热点,祝建华认为大数据的特征是多、快、糙、耗,现在AIGC大致也是这种状况。
具体说来,他认为AIGC的核心能力有6项:理解能力、再现能力、创新能力、推理能力、情感能力、自主意识。理解能力、再现能力这两项已经比较强了。而创新能力和推理能力从Sora和GPT4o中可以看到比几个月前的GPT4有明显进步,但与人类相比还是比较弱。而自主意识和情感能力这两项,至今还不存在。AIGC的本质是代码,如果将任何一个AIGC系统一层一层地打开,最底层就是一堆系数,而不是产生情感或意识地化学元素。
在无所不能的神器和潘多拉魔瓶之外,祝建华认为塑料品是对AIGC最好的形容和隐喻。塑料品快速生产,物美价廉,我们的衣食住行全离不开塑料。塑料品在质量上一定不是精品,像网络上海量的自媒体内容,质量上明显是较为平俗的。现代社会如果没有塑料品,以我们的人口规模和自然资源来衡量,人类是无法生存的。同理,没有多快俗的AIGC内容,自媒体还难以持续的。
展望前景,祝建华认为以数据和计算为基础的AIGC早则三五年、晚则十来年会碰到瓶颈,下一个突破口应该来自生物技术,或者生物技术和计算技术的共同作用。
肖珺(武汉大学媒体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您提到的评估人工智能的能力中,情感能力与自主意识层面也存在很大的争议。当下有观点认为人机之间存在交互和协调,这个过程对人类和机器都会产生影响。那么此过程对机器和人双重主体的影响究竟是什么?是否会让人工智能的智慧和情感发生一些变化?
祝建华:我并未发现人机交互领域研究者之间存在严重的分歧,人机可以形成互补,这是我们期待的状态。我们恐惧的是像科幻电影中出现的技术系统会控制人类的场景。你所提到的人机交互产生的新的社会关系,对我们来讲除了贡献还有什么约束?可见的是人类对机器系统的依赖,会导致人类某些能力的衰退,但也未必是坏事,可以将人类有限的记忆能力放置到更重要的地方去。
谷羽(湖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当下传播学的很多学者仍然是持有人文主义的关怀,大部分容易在伦理派的角度思考问题。目前存在一个问题便是,作为中介的机器可能会加剧人与人之间利益争夺和阶层固化,这样近切的社会后果或许是传播学者关注的,想听听您的看法。
祝建华:阶层固化的问题我认为并不严重,因为虽然迭代的技术平台不一样,但涉及的问题本质是一样的,都是新技术时代的后果。对此各国都已经具有基本的保障机制,包括法律和社会伦理道德各种机制。将时间拉回去20-30年,互联网兴起时人们也对搜索引擎产生质疑,我们设身处地地想,每一次焦虑都有独特具体的技术背景。但我觉得整体都是在越来越开放。当技术成果令一部分人明显获利社会,社会机制便会很快反应和思考,不会令这种状况持续下去。
贾煜(武汉大学媒体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您提到了人工智能未来的发展可能还是计算机科学技术的发展,未来如果实现了机器人的自我判断,可能是朝向生命医学和生命科学的方向努力。但计算科学的方向很可能偏向技术派,但如果走向生命科学领域,是否还会回归因果检验的验证方面去?
祝建华:这是一个好问题,因为克隆一个生命体不同于克隆一台机器,从理性到感性都是从母体上移植的,并非单纯注入了“因”,而是将“因果”完全平移。这个问题就我们目前的知识范围来看,计算技术或者定量技术能做的其实不多,但至少要留心一下对人脑植入的技术动态。人的行为也始终分为内丘和外丘两个部分组成,有先天存在的,也有后天教育的,所以传播行为一定不会消失。
吴莹莹(中南财经政法大学讲师):当下的大模型计算更多是基于文本内容的分析,多模态技术的发展提升了情感识别的能力和精度,所以想向您提问:如果按照人工智能发展曲线来看,情感计算是否可能是研究的一个突破口?
祝建华:我们目前已有的情感分析其实是比较机械的,主要依赖形容词的使用,比如喜悦、悲伤、兴奋等。而当下的问题在于对人情感的测量,我们目前的情感评估是短期暂时性的,但人事后的情感变化的追踪成本和难度就更高。用户反应的搜集与处理的速度很快,但隐私伦理又成为新的问题。因此情感计算的前景很诱人,也非常具有挑战性。
本文转自 | 武汉大学媒体发展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