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知名独角兽公司柔宇科技被曝已欠薪长达六个多月。公司独立董事、财大教授刘姝威更是连续发文，呼吁政府出手拯救柔宇。核心问题随之而来，这家估值高达500亿的公司究竟是否存在欺骗行为？更为关键的是，政府是否应该动用纳税人的钱去拯救一家民营公司？若要拯救，又需投入多少资金才有可能成功？当然，本期内容最为重要的干货，是作为普通人，如何在投资与就业过程中识别烂公司的风险。

01、柔宇科技的发展史

提及深圳声名远扬的科技公司，华为、腾讯、比亚迪可谓家喻户晓。在璀璨的科创光环背后，却存在一些“高开低走”的企业。今天要介绍的柔宇科技，其主营业务为屏幕制造，尤其是柔性屏幕。例如各大手机厂商推出的折叠屏手机，就采用了类似技术。当然，柔性屏幕的用途或许还有很多，只是目前尚未被充分发掘。成立于2012年的柔宇，历经10年时光，却仍未明确客户群体与市场方向。

近日，柔宇科技的独立董事刘姝威发文请求拯救柔宇。拯救的理由十分简单，声称这家公司极为出色，但具体出色在何处却未能在财务层面得以体现，反正就是极具创新性。自2012年9月起，柔宇科技的员工便开始被欠薪。每到发薪日，员工收到的并非人民币，而是一封封邮件。老板告知员工，融资正在推进，资金即将到位，工资一定会发放。

在过去的10年里，柔宇科技历经8轮融资，共获得61.97亿元。国际顶尖的IDG资本、国内巨头中信资本、深圳市政府旗下的深创投、基石资本、浦发银行等一系列豪华股东纷纷入局。仅银行借债就高达36.53亿元。10年间，靠自身造血获得的收入大约为17亿。据推测，其中可能有一半的收入是由政府和股东牵线带来的。2020年，柔宇科技的估值达到60亿美元，备受追捧，门庭若市。

一家几乎没有收入、盈利不达标准、烧钱速度极快的企业，为何能够吸引如此众多的资本呢？原来，公司向股东承诺通过IPO退出。大家皆大欢喜，割割韭菜便能赚得盆满钵满。然而，美股IPO失败后，柔宇又将目光瞄准了科创板的投资者，提交招股说明书，试图募资144亿元，其中一半即72亿元用于维持企业日常经营，比如发放工资、开具发票以及给管理层发放奖金。

那么，这究竟是一家怎样的公司呢？2017年至2019年期间，柔宇科技的收入分别为6500万、1.09亿和2.27亿元。就以这样的水平，竟然敢募资144亿元，实在是离谱至极。这3年的亏损分别为3.59亿元、8.02亿元和10.73亿元。2020年上半年，收入为1.16亿，亏损却高达9.6亿元。这4年来，收入不过5个亿，亏损却超过30亿。

好在监管部门火眼金睛、铁面无私，全力保护投资者，严厉驳回了这家离谱企业的融资要求。不久后，柔宇便开始爆雷，欠薪员工人数也从约2000人下降至700人。

许多人认为，乐视的贾跃亭与特斯拉的马斯克仅一步之遥。乐视汽车对应特斯拉汽车，乐视视频对应奈飞网站，乐视手机对应小米手机。乐视生态化反的梦想如今被各个巨头纷纷效仿，贾跃亭难道不是商业天才吗？那么，为何又有人说贾跃亭是骗子呢？借用一句古诗“假使当年身先死，一生真伪有谁知”。天才与骗子的最大区别在于能否将理论转化为实践，而这恰恰是柔宇科技最大的失败之处。

2019年，柔宇生产柔性屏31.4万片，实际销量却仅有5.27万片，销售率不到20%。2020年上半年，受疫情影响，仅生产了4.86万片，而销售更是只有2.21万片。每年的销售量都无法消化库存，却还在拼命生产，简直是在制造垃圾产品。柔宇的设想或许很超前，但市场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价格，甚至找不到其用途。无奈之下，柔宇开始自行生产手机，试图消耗库存。2019年4月，柔宇宣称第一代柔性屏手机已售罄，结果却被爆料天猫销量不到700台。

2020年9月，第二代柔宇手机出炉，同样的戏码再次上演。声称两天内在京东的预约人数就超过30万，然而这个预约连定金都不需要。至今，这款手机在京东的评价不过2000条，天猫旗舰店上的销售量大多为个位数。屏幕在过去几年中只是智能机的一个重要卖点，但仅有屏幕是无法做好手机的，这一点已经有太多企业证明过。

比如罗老师的锤子手机，就是因为制造过程中的良率控制问题，导致成本和品控逐渐失控。柔宇屏幕本身的良率只有80%，在制造业中，这是一个很低的数字，意味着成本居高不下，浪费严重。再叠加手机制造的良率情况，那只能是惨不忍睹。市场不买账实在是再正常不过，这也是柔宇一直以来的问题所在。

柔宇科技的创始人刘自鸿从小就是学霸，中学时获得奥赛物理和化学一等奖，被保送清华化学系。但由于喜欢物理，他毅然放弃，17岁那年以市理科状元的身份进入清华电子工程系。2009年，他完成了斯坦福大学电子工程系博士学位，是斯坦福历史上罕见的3年完成博士学位的天才。这一年，他才26岁。

如果他专心学术、搞研究，未来成为院士也是极有可能的。但在2012年，他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他筹集四百多万资金，在深圳留学生创业园与两位清华和斯坦福的校友一同开始创业。仅仅4年时间，公司估值就达到200亿元。2016年，也是“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高峰时期，同时也是乐视网巨大泡沫即将倒下的前夜。

第一家投资柔宇的机构是松禾资本，松禾资本合伙人李伟承认，当时他们觉得柔宇肯定能成功，因为创始人的背景实在是太强大了。正是这种不基于商业逻辑和财务分析的判断，为柔宇和这位天才科学家留下了一堆无用的垃圾和白费的10年青春。我们获得了一个失败的企业家，却失去了一个可能获得巨大成功的科学家。

02、如何通过商业模式、财务模型去分析和识别一家公司

首先是商业模式，一般我们可以将企业的商业模式分为“To B”、“To C”、“To G”。To B就是做企业生意。比如以前的华为专门给运营商做生意，宁德时代的动力电池专门卖给汽车企业。这种商业模式的好处是客户一般订单比较大，稳定性强，形成合作后竞争相对没那么激烈。坏处就是一般人没什么品牌意识，而且从客户那里拿到的现金都要延期，俗称账期。

To C就是做普通人生意。最典型的比如可口可乐、麦当劳、iPhone等企业。这种商业模式的好处是全球七十多亿人都是潜在客户，市场空间巨大，而且往往生意能够持续数十年，现金流比较好，销售及所得。坏处是竞争一般很激烈，除非做到行业龙头老大。另外还有一种To G专门做政府生意。比如海康威视卖安防摄像头，做政府订单比较多。

那么，柔宇科技属于哪个模式呢？答案是To B，卖屏幕一般都是卖给电视机厂、手机厂和汽车厂。这种生意的一大坏处就是现金流很糟糕。什么意思呢？比如今天卖了500万的收入，但现金要等半年甚至一年以后才能拿到。那这段时间拿什么发工资、采购原材料继续生产呢？只能借钱。借钱会产生利息，成本就会越来越高，然后就形成负反馈循环，加剧企业的经营压力。2017年到2019年，公司经营现金流分别是负3.58 亿、负6.12 亿和负8.1 亿元。这意味着公司的生意质量比较差，竞争力弱，长期处于卖原材料付现金、卖屏幕却只能收白条的境地。

再看看公司招股书里前五大客户的集中度。2017年为78%，2018年为42%，2019年为48%，2020年为68%。而且前五大客户每年都在变化。这意味着两件事，一方面公司销售极其依赖部分大客户，另一方面，每年都变意味着上一年的大客户并不满意，没有继续采购。这说明公司新的一年又要花很多销售费用去开拓市场和客户。

大家觉得这样的生意能挣钱吗？比如今年花了10万请客吃饭拉关系，结果就采购了一次屏幕。这从销售费用里可以看出，2018年收入1.09亿，销售费用花了1.07亿；2019年收入2.26亿，销售费用花了1.71亿；2020年上半年收入1.16亿，销售费用花了1.45亿。总体来说，赚回来的每一分钱基本都通过销售给出去了。

结论是什么呢？说明这个屏幕根本没有市场，与你做生意的企业和相关人员只不过是趁机套现或者谋取好处。那公司3年多怎么亏了32个亿呢？主要是管理费用，包括给管理层发奖金和股票以及研发费用，用于招募大量研发人员花的钱。

如何识别一家你要投资或者就业的公司好坏呢？先看经营现金流，若经营现金流比公司利润差，说明盈利质量低，都是些账面利润。最常见的就是各种建筑公司，1年挣了1个亿，账上倒欠500万。再看公司的客户集中度，一般来说客户越分散越好，说明你的产品市场广，买的人多，不必依赖小部分公司，安全性会高很多。之后看看“三费”占比，即销售费用、管理费用、研发费用。销售费用通常的行业标准在收入的10%到15%左右，管理费用在10%以下，研发费用在中国占比通常有5%算不错了。

做生意没那么简单，科学家的思维和企业家的思维完全不一样。制造业，尤其是屏幕制造业，京东方早已用20年的艰苦卓绝验证过这个生意的差劲程度，毛利率常年在20%左右，净利率只有个位数。而且因为技术会不断升级，以前投资的产线都会淘汰，还会产生巨大的折旧，进一步侵蚀利润。

柔宇公司是不是骗子？没有人知道。刘自鸿是不是天才？斯坦福不会骗人。他的所思所想，他的科研能力，毫无疑问是一位天才科学家。但从技术到商业到民用的过程里，有太多的辛苦、现实、汗水和坚持。雷军说过很多金句，但最真实也是最有价值的一句话是，“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头猪，时代的风来了，猪都会飞”。

失败的科学家是时代的叹息，是普通人的损失，是国家和社会的不幸。而失败的企业家只是亏了一点投资人的钱，还可以从头再来。但烧纳税人的钱确实不太妥当，你觉得呢？

【文本来源@厉害财经的视频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