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源软件:一场改变世界的社会运动!

发表时间: 2023-12-29 15:18

作者 | 王启隆
责编 | 唐小引
出品 | 《新程序员》编辑部

1998 年,正值计算机科技的黎明时期,硅谷成为了创新摇篮、理想者的乐园。那个时候,年轻的工程师们在键盘上“奋笔疾书”着代码,满是激情地构建着新项目。这个时代充满了活力,“叛逆”的创业者们宛如初生牛犊不怕虎,挑战着每一位技术圈大佬,追逐着数字梦想。

网景,HTTP 的发明者,最初的浏览器先驱,这群年轻人颠覆了硅谷“西装革履”的旧风貌,变成了我们后来熟知的“衬衫咖啡披萨”等刻板印象正当科技创新的火花在开源的天空中迸发时,微软以其强大的资源和庞大的用户基础投入竞争,展开了与网景公司的激烈争夺战。在“捆绑销售”策略的压制下,网景溃不成军,最终宣布决定开源网景 Communicator 的源码,由此掀开了互联网史的新篇章。

黎明时期(图源:AIGC 生成)

这一决定不仅仅是一家公司的战略动作,更是整个科技行业变革的先声。在宣布开源的当晚,网景注册了“mozilla.org”域名,这个名字孕育出了 Mozilla 基金会,以及未来的 Firefox火狐)浏览器。网景公司的决策并非孤立的,而是受到《大教堂与集市》一书的启发。这本被誉为“开源圣经”的书深入研究了开源软件开发模式的优势,强调了分布式协作与透明度对于软件创新的重要性。

思想的播种,迅速在硅谷发芽生根,推动了更多企业采用开源模式,形成了一个共同的创新社区。

然而,正当技术创新的火花在这片数字热土上绽放时,整个科技界也迎来了一场巨变。2000 年,互联网泡沫破灭,许多热门的互联网公司从繁荣走向了崩溃。在这一动荡的年代,科技的进步也催生了软件专利的泛滥,诸如 Intellectual Ventures 的公司诞生并在专利法院的舞台上粉墨登场,引起了许多人对知识产权系统的思考。还有不少像克莱德·帕拉斯Clyde Prestowitz)一样的人在专利诉讼中与其他公司发生纠纷,泡沫破灭后,他们成为了思考知识产权在科技行业作用的声音。

这一时期不仅上演着无数公司的兴衰,也成为一些企业涉足专利诉讼领域的契机。在这场狂热的泡沫中,一些创业公司将专利视为保护自己利益的法宝,但也因此卷入了繁琐的法律纷争。“专利流氓”一词开始频繁出现,它用于形容一些通过持有专利发起诉讼以牟取暴利的行为。这一现象进一步加剧了软件专利的问题,成为当时科技领域的一大困扰。

专利大战(图源:AIGC 生成)

击溃了网景的微软公司,仍保持着和开源社区的紧张关系,成为了这段历史上最具争议性的角色。在这一动荡的年代,IBM 作为科技巨头——以及微软的老对手,看到了这些问题的严重性,决定采取行动。IBM 与 Red Hat、SUSE、索尼、NEC 和飞利浦等企业携手,于 2005 年底创立了 OIN(Open Invention Network),以寻求解决技术领域知识产权问题的新途径。这个组织的成立是对专利问题的回应,同时也是对开源理念的坚定支持。

OIN 的创始人中,IBM 的首席执行官山姆·帕尔米斯Sam Palmisano)是当时的重要人物之一。他接替互联网泡沫破裂后退休的路易斯·格斯特纳(Louis Gerstner),受到了公司创始人沃森夫妇的影响,“始终将 IBM 定义为一家不仅仅销售计算机的公司,相信 IBM 在解决社会挑战方面可以发挥重要作用”。山姆·帕尔米斯在公司战略中对开源采取积极态度,希望通过 OIN 的成立,构建一个更加开放和自由的技术生态系统。

OIN 的使命是打破专利的桎梏,呼吁数百家甚至数千家技术公司共同参与,分享专利,形成一个相互保护的生态系统。乍一听,加入 OIN 相当于签订了“停战协议”,我不犯你你不犯我,实际上这份交叉许可仅限于 Linux 系统技术拿自己的 Linux 专利换取其他成员的专利免费使用,大家可以交叉授权彼此的 Linux 专利。

但在最初的三年,OIN 只吸引到了 30 名社区成员的支持。在互联网泡沫破裂后的这几年,科技公司开始重新审视其商业模式和战略。曾经风生水起的初创公司纷纷面临生存挑战,而一些大型技术公司则通过吸纳人才和收购来扩大自身实力。劫后余生,人类之间却逐渐失去了信任。开源社区内部的合作机制尚未完全形成,许多公司可能对于共享专利的概念持观望态度。此时,OIN 在推动开源和打破专利壁垒的道路上面临了初期的困境。

2008 年,OIN 聘请到了 Keith Bergelt以下简称 Keith作为 CEO 来救火。在加入 OIN 之前,Keith 曾担任两家对冲基金(Paradox Capital 和 IPI)的总裁兼首席执行官,在管理这些基于知识产权的借贷活动期间,筹集了超过 3 亿美元资金。此外,他还成立了摩托罗拉公司战略知识产权资产管理业务部门并担任总经理,并担任摩托罗拉技术战略总监。Keith 还担任了外交官 12 年,曾在纽约联合国和日本东京美国大使馆任职,参与亚洲知识产权保护谈判。

Keith Bergelt

Keith 的加入成为了 OIN 发展历程中的关键一步。作为一位懂知识产权、懂“搞钱”、懂政治手段的领导者,他为 OIN 注入了新的活力。在 Keith 的领导下,OIN 着手构建自己的理念和框架,试图说服更多的技术公司加入这一共同体,共同面对专利风险。

2009 年,OIN 从另一家防御性专利管理组织 Allied Security Trust 处获得了 30 项专利,这些专利是通过私下拍卖从微软手中获得的。如果这些专利被专利流氓收购,他们可能会给 Linux 开发商、分销商和用户造成财务障碍。

知识产权是所有开发者都会面临的问题,而不仅仅是开源开发者。在过去的十年中,以 Linux 为主的开源技术逐渐成为了科技行业创新的引擎。从搜索引擎、智能手机到各种应用、网络、交易平台以及云计算的基石,它已广泛渗透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然而,一些组织却试图通过专利手段扭曲市场平衡,阻碍 Linux 和开源技术的进步。

特别是在智能手机领域,大量专利诉讼频繁发生,尤其是应用层的纠纷,与底层操作系统无关,却被用来提高总体拥有成本,限制供应商、运营商和开发者选择创新相对较少的专有平台。

OIN 正是一个解决这些问题的组织。根据 Keith 的想法,随着 Linux 在知识产权核心的整合,以及集成电路对开源代码的优化,一些实体可能试图通过专利诉讼提高成本,有意瞄准开源供应链核心,以阻碍开放竞争,限制选择自由。为了在开源和 Linux 部署的市场上促进健康竞争,OIN 抓住了这一方向,寻找多家集成电路和半导体公司签署许可协议。

随后,社区逐渐扩大,从 30 家公司的小组织变成了如今拥有 3,800 多家公司组成的大联盟。2018 年,微软宣布加入 OIN,成为该组织的一员。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握手言和,Keith 曾多次在社交媒体上批评微软对于开源的态度。而这一年微软对 GitHub 的收购,也成为了“微软❤️开源”的正式标志。

如今,按照 Keith 本人的话来说,“我们的社区汇聚了百度、阿里、腾讯、华为、字节、360、OPPO、小米、比亚迪等几乎你能想到的每一家知名中国公司”。OIN 在推动开源社区合作、消除技术人员之间存在的障碍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成为了开源领域的关键力量。

今年,Keith 在 CSDN 长沙·中国 1024 程序员节上作为嘉宾,分享了关于“开源社区的价值”的主题演讲。他表示,“我们在消除技术人员之间存在的障碍,他们不必属于相同的技术领域,也可以为了解决一个可能在各个领域都存在的共同问题而合作。”这一理念体现了 OIN 作为一个推动开源合作、促进技术创新的组织的核心价值。

在他本人来到中国之后,CSDN《新程序员》也获得了一次采访他的机会,让我们与这位和开源领域的自由卫士深入交流,聆听他怀揣的使命,领略他在开源世界的下一轮布局。


从 30 名社区成员到让微软回心转意”

《新程序员》:2008 年,你被多家大公司聘请担任 OIN(Open Invention Network)的首席执行官,先后都做了什么改革?
Keith:2005 年曾经普遍存在一种担忧,即由于大公司对开源代码的采用较为谨慎,软件项目可能永远无法充分释放其全部潜力。因此,OIN 的诞生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使人们能够更加放心地采纳和真正运用开源代码。
IBM、Red Hat、Sony、NEC、Philips 和 Novell 聚集在了一起,希望能够成立一个竞争性防御性专利管理组织,旨在实现自由行动、自由运营,并限制减缓或停滞 Linux 进展的潜在负面影响。IBM 最为关心此事,他们在 1999 年就首次进行了十亿美元的开源投资。当然,IBM 不是常态,而是一个例外。
但在 OIN 项目成立后的 28 个月左右,整个社区却只有 30 名成员。这时候我被聘请过去,带着一种“试图改变什么”的态度准备开始做事。我并不打算刚上任就把 OIN 变得截然不同,而是从一点点的改变开始。
我们的焦点是将 OIN 许可证变为一种行为准则或一套规范,规定在一个越来越以开源为中心的世界中如何利用专利。如果一个人想要利用他们的专利来减缓或停滞想要做的事情的进展,那么在我们在开源运动中相互之间所做的社会契约方面,就会是不可接受的行为。这种行为类似于合规化或者开源治理,它们源于版权法的法定义务。在开源世界,这些义务总是需要解决的,我们始终要竭尽全力保持合规性。
然后,就是定义“什么是 OIN 社区”。OIN 社区是一个旨在促进开源协作的组织,社区成员在专利和版权方面有机会和义务。其中一项机会是免费访问代码,但同时也有责任,包括以适当方式利用拥有的专利。社区鼓励成员使用与开源无关的专利,并防止其专利与主要项目的核心开源功能产生关联。通过交叉许可,社区确保所有拥有专利的成员都有义务将其专利分享给社区中其他使用它们的人。这种机制旨在建立一个互相合作、共享创新的环境,推动开源项目的进步。
因此,我们开始逐渐中和由大公司持有的专利。引入中小型公司通常相对容易,因为它们是社区的主要成员,但保护中小型公司的关键之一就是通过交叉许可中和大公司持有的专利,以便有心人不能利用它们来起诉,而必须认识到这些专利是用来分享的。通过这种方式,我们成功建立了安全感,让每一个社区成员都不用为诉讼而感到焦虑。
改革见效显著。OIN 的社区成员迅速增长,很快就覆盖了各个领域,包括 IT、电信、更广泛的通信、安全、银行和商业金融等等。接下来,我们开始着眼于更广泛的国家范围。回顾历史,开源在过去几年经历了从美国、欧洲诸国、日本再到韩国,最终在大约八年前被中国所采纳的历程。这个时期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因为我们亲眼目睹了这种增长。
我们投入了大量精力,确保所有重要的中国公司都成为 OIN 社区的一部分。目前,我们的社区汇聚了百度、阿里、腾讯、华为、字节、360、OPPO、小米、比亚迪等几乎你能想到的每一家公司,唯独只剩下那些在决策上较为缓慢、但实际上符合条件的公司,比如电信运营商或商业银行等实体。总之,我们在中国取得了很多成功。
2018 年,微软加入了 OIN,这是我们的一大里程碑。微软和开源社区之间在专利问题上存在的摩擦也不是什么需要回避的话题……我们为了反击“专利流氓”一直做了许多事情,当时 OIN 拥有的专利被转让给正在被微软起诉的公司,以便这些公司被起诉时有反诉的依据。而微软达成了和解,因为我们拥有许多与微软的产品和其盈利生成相关的专利。
最终,随着时间的推移,微软逐渐认识到开源的重要性,以及 OIN 在其中的关键作用。微软不仅收购了 GitHub,还着重确保能够留住优秀的人才——而这一点,除非加入 OIN,否则在美国西海岸这个竞争激烈的市场中是难以实现的。
《新程序员》:这让我想到了上世纪的微软,差不多站在了开源软件的对立面。
Keith:是的,这牵扯到软件市场的历史,他们销售软件而不分享软件。而这正是 OIN 的成立初衷,旨在防止这些大公司阻碍软件的发展,直到他们认识到开源中相互依赖、共生的现实,而非采取敌对、攻击和限制的态度。这一转变需要话语权,或者公司领导层中主导者的变迁。
当前,OIN 有 3,800 个许可证持有者/社区成员,这也成就了科技史上最大的专利交叉许可我们在欧洲、亚洲和北美,或者说整个美洲地区,都有相对平衡的份额。我想强调 OIN 是一个全球性组织,并非仅仅关乎美国的科技界,更关乎世界上每一位开源人。
《新程序员》:加入 OIN 之后,你是如何处理资金和赞助问题的?
Keith:在当时,Linux 基金会同样出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增长,而 OIN 一向与他们保持密切联系。由于 Linux 基金会的迅速增长,他们每年发起的新项目数量简直令人惊叹。此外我们还与 Apache 以及其他开源项目的人合作,这些合作鼓舞了我们,让我们有了“自己是开源大家庭的一份子”的实感。Apache 是富有经验的,他们已经建立了非常便利的流程来启动和运行项目,而这整套流程大概只需要花费 30 天就能完成。
认为在处理资金和赞助问题方面有一个准则,就是先保证双方互不妨碍,促使工作能够进行,并强调协同开发的重要性。所以我一直都不认为这事实上是一个问题,OIN 在这方面一度做得很好。此外我还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 Eclipse 开源基金会的执行董事 Mike Milinkovich,他精于此道,在这方面的处理也越来越娴熟。
《新程序员》:作为在开源领域担任多个职务的专业人士,你是如何平衡不同利益和合作关系的?要如何确保自己的行动符合开源原则并为社区的利益服务?
Keith:我身处于独特的位置,一直在服务模式当中。OIN 的任务就是为企业提供服务,促使它们能够顺利存在,甚至可以说我们是某种守护天使。这一点非常不同寻常,因为像 OIN 这样的实体是前所未有的,而且我们的服务是完全免费的,只需要企业同意不使用他们的专利。因此,对于 OIN 来说,所有行动都是为了促进成本更低,使所有现存的公司都能更广泛地采用开源代码。
我们的立场是不偏不倚的,不关心企业来自哪里,也不关心它们的战略是什么。我们只希望所有公司都能够推出他们的开源产品,并在不担心专利诉讼的情况下取得成功。

维护安全是外交官和 OIN 首席执行官的共同使命


《新程序员》:在你的职业生涯中,最富有价值的经验是什么?你的动力来自于何处?

Keith:我的动力来自于一种认知,即我们是某个比自己更宏大的事物的一部分。

我一直坚信自己受到使命的驱动。我曾担任过外交官,专注于推动世界更加安全、民主和具有选择性的理念。这种信念贯穿了我整个职业生涯。随着柏林墙的倒塌,我离开政府,进入私企,进修商学院,并成为一名接受法律训练的律师。

在商学院,我一直致力于尝试一些他人未曾涉足的领域。例如,通过 OIN,我成功解决了如此复杂的软件专利问题,并为这个社区提供服务。我为此感到自豪,因为我的行动真正对世界产生了显著的影响。然而,舞台上真正的主角是那些为支持开源贡献了数百万、数十亿美元的公司,他们致力于采用开源,相信 OIN 的力量。

因此,我在 OIN 职业生涯的 15 年里,一直关注于如何使世界更加安全,实现创新的民主化,以及通过选择和协作让任何人都能在世界的任何地方参与开源。这份工作涉及的不仅仅是 128 号公路(连接了无数创业公司和 MIT 等高等院校的环状线路)或硅谷的精英,也不应该强迫人们通过地理位置来获取资本、人才和风险投资领导力。人们应该能够在世界的任何地方工作,以创造价值。这正是开源正在实现的目标。

《新程序员》:谈到安全问题,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为开源安全带来了新的机遇和挑战。您认为在开源安全领域,人工智能、机器学习等技术应如何检测漏洞修复、安全措施和代码规范?

Keith:我们已经使用人工智能大约七年了,AI 可以协助更有效、更迅速地了解专利组合,以避免浪费大量人工时间在钻研法律上。我们发现这方面的应用非常有帮助。

然而,数据集的训练实际上是关键所在。它能理解你要寻找的内容,并制定训练程序以使你能够准确找到。如果不采取这种方法,就不能期望工具发挥其最大效益。因此,我认为一旦这些技术开始公开并变得可用,我们就能加速利用其他人在传统的开源方式中所做的工作,从而取得更为显著的进展。

我们关注于如何创造最大效用并更好地控制对数据使用的环境。如果数据是随机的,而我们对数据的含义没有清晰认识,那才会陷入麻烦。因此,数据的所有权很重要,只要被授予权限来使用数据,我们就利用它并分享从中所学到的内容。在这个阶段,开源必须成为解决方案的一部分,让人们理解我们正在共同努力创造一些更为特别的东西。

实际上,目前关于开源和安全性存在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开源更安全,因为所有代码都是公开可见的;另一种观点认为高度的开放性带来了更高的风险。

《新程序员》:你认为开源和安全之间是否存在固有的矛盾?

Keith:我会采取一种不同的角度来审视这个问题。我关心的焦点是,OIN 正在降低哪些风险,以及如何最大程度地减轻当前正在处理的风险。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过度扩大相互许可的范围,是为了确保开源共同体的合作不会对那些合理的、应当保持专有的非开源技术产生负面影响。

我确实会仔细检查各个领域的专利,审查像 OpenSSF 这样的项目,了解它们产生了什么核心代码,并将其纳入讨论。我的主要目标是通过促使数百、数千家公司相互许可,化解一些专利所带来的威胁。我不太担心任何一个单独的专利或者公司必须采取保护措施免受某些威胁。

因此,我通常会聚焦在一系列不同的问题上,因为如果某项技术是在开源项目中生成的,并且社区成员拥有与之相关的专利,那么在我看来,这些专利就必须纳入讨论。我不想做出选择,这些选择是由提名代码纳入我们相互许可项目的项目决定的。


开源是一场不可逆转的社会运动

新程序员》:今年被誉为“AI 元年”,各路科技界名人都发表了对时代的看法。其中 OpenAI 首席执行官 Sam Altman 说过:“联合全球开发者是解决安全问题的关键。”但在实践中,全球协作面临的最大障碍是什么?

Keith:实际上,我观察到全球合作正在持续推进,而且不受双边和多边关系的制约。即便在战争期间,我们仍能看到俄罗斯的编程人员在开源社区表现得非常活跃。与此同时,中美两国的开发人员在当今复杂的国际环境中,也能够持续参与和交流各类项目的开发工作。

因此,开源实际上是一场不可逆转的社会运动,其强大之处不仅在于它能够创造先进的技术,更在于它秉持着协同开发的理念,这正是开源的本质 —— 一种协作的方式。一旦启动这个过程,就无法阻止,它不再是“你开发技术,我开发一个解决方案”的模式,那种模式早已过时。现在的开源是,我们一直在协作,不断基于彼此的思想进行构建,我们拥有的工具可以满足新经济对不断迭代创新的需求。

开源无法被阻止,因为它将来自世界各地的聪明人们汇聚在一起,共同解决软件问题。无人关心这些人来自何方,唯一在乎的是他们是否创造了优雅的代码,是否作为贡献者以适当的方式展现自己。开源软件拥有一套规范,一套关于版权和专利的规范,使开发者能够展示自己的真实性,证明自己是这个社区的一部分。这就是为什么这场名为开源的社会运动如此蓬勃的原因。

总而言之,我不确定开源协作的最大障碍是什么,但至少国际环境的复杂性并没有成为全球协作的阻碍,这是我所观察到的一点。

《新程序员》:除了许可证成员,OIN 与其他开源组织有哪些合作呢?

Keith:我曾与 Eric Brewer(谷歌基础设施副总裁)合作,而且谷歌是我们的投资者之一。因此,他在 OpenSSF 上的推动,以及曾由 Brian Behlendorf 领导的 OpenSSF,都成为我密切关注的事情。然而,我并不认为开源安全问题是无法解决的,它们正在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现在已经不是 Heartbleed 漏洞(心脏出血漏洞,2014 年出现在加密程序库 OpenSSL 的安全漏洞)初现的时候,我认为人们已经在共同解决这些问题上变得更加高效。

从我的观点来看,由于安全性的重要性无法低估,反倒促使很多人在这个领域进行了良好的合作,OpenSSF 以及其他一些安全项目都是很好的例子。但当我们看到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公司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个人共同参与项目时,通常这是一个迹象,表明我们将解决一个问题,而不是让问题变得更为严重。

在参与者群体中,具有全球包容性是非常重要的,有能力领导这些项目的领导层同样至关重要,他们需要了解组织各个功能的总体管理方法,以便确保项目的成功。

在中国,开放原子开源基金会(OpenAtom)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我曾与 Jim Zemlin(Linux 基金会执行董事)进行过交谈,我们都希望 OpenAtom 取得成功。最近我还在一次主题演讲中强调,整个目标是不断推动,不断在引导项目方面变得更为出色,并确保代码的开发以及参与者对所创建环境的满意度。

因此,我们将与 OpenAtom 合作,确保我们能够共同确定对这些项目非常重要的代码,并将其纳入我们的 Linux 系统定义中,以便任何签署了 OIN 许可的人都承诺不在由 OpenAtom 项目产生的核心功能上提起诉讼。这能让人们不仅在中国内部使用这些代码,而是在全球范围内使用它。这是通过全球参与以及通过良好管理实现的引导。


深入开源世界:不畏惧编码的不断发展


《新程序员》:OIN 是如何评估贡献者的能力并为他们分配关键角色的?在你看来,开源社区的贡献者最重要的品质和技能是什么?

Keith:我认为才华是关键,其中包括编写代码的能力,以及在编写代码时高效而优雅。此外,还需要懂得审时度势不畏惧编码的不断发展,比如编码工具的 AI 化。

在开源世界中,华为是一个很好的典范。他们拥有大量的专利,这点类似于 IBM。华为构建了一个庞大的组织,在拥有专利的同时也非常支持开源。他们在 Linux 基金会董事会上已经有七八年的经验。在那个董事会上,他们一直是模范参与者,我认为他们为中国的许多公司设了标杆。在参与开源工作方面,他们是真正的领导者,为大家树立了榜样,并明确了参与的方式、责任和义务。

因此,我认为他们在这个领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并非偶然。

《新程序员》:你谈到了编码的技能,但现在有许多 AIGC 工具,因此许多非 IT 背景的开源贡献者即使不懂编程,也仍然可以为开源社区提供帮助。你对那些非 IT 背景的贡献者有什么看法?

Keith:我认为大多数 OSPOs(社会项目办公室)主管——或许是大多数,或许略少一些,但大约在 50% 左右——都从未经过编码培训。其中一些人甚至不那么擅长技术,但他们是在社区、法律和开发之间架起良好桥梁的人。

他们强调了合规性和开源治理的重要性,例如 OpenChain 现在就是一个标准,是关于合规性和治理的 ISO 标准,华为和许多其他公司都在使用。因此,我认为开源世界确实存在许多不同的角色,比如市场营销也是很重要的一环,所以这不仅仅是编码者的世界。

在以前,我可能会说开源更侧重于编码者,但随着开源变得更加成熟,支持公司内部的人员和社区内的人员在平衡方面更多。有一些社区成员只是构建社区、与社区合作完成不同任务,因此并非所有社区成员都是技术人员。

《新程序员》:实际上,在中国有许多大学生或年轻开发者,拥有坚实的理论知识,但缺乏实际经验。你对这些刚刚起步的年轻开发者或初级程序员有什么建议?

Keith:保持不断的学习。在我看来,无论是编程专业人员、非技术从业者还是非技术人员,成功的关键有两个,那就是持续学习辛勤工作,即所谓的“职业操守”。

事实上,世界并不是那么复杂。那些一生都非常努力、不懈怠,一直在不断自我学习的人,通常能够弥补很多不足之处。你可以通过学习更多知识来填补许多空白,学习语言,可以掌握编码的技能,这本质上也是一种语言,或者你可以学习如何与编程专业人员进行沟通,这同样是非常宝贵的,因为这样你就成为了一个翻译者。

因此,我认为理解技术的复合型人才将永远被市场所需求实际上,大多数组织内的战略家都具备这种技能组合。这是他们的起点,并不一定像人们可能期望的那样在技术上那么复杂。

《新程序员》:但语言问题一直是不少开发者面临的主要挑战之一。由于语言的障碍,可能连入门都会遇到困难。

Keith:确实,这不仅是中国开发者的问题,日本和韩国也有许多开发者需要学习英语,但全球的英语水平相较过去有了显著提高,我认为这是全世界在过去 10 至 15 年以来最大的变化。现如今,整个学术领域都将重心放在英语上,英语以创纪录的速度被学术界广泛采纳。我感到非常幸运,因为我来自一个以母语(英语)为基础语言的国家。

然而,现实情况是,在这次采访中我理应说普通话,在中国餐馆点菜时也应该说普通话。我乘坐滴滴或其他交通工具时,我实际上没有履行作为客人和司机正常交流的承诺。因此,我们都有学习语言的责任。问题不在于中国开发者是否必须说英语,而在于全球每个人都应该认识到这个世界是多么的紧密相连。

《新程序员》:在 AIGC 新时代,你认为学生们是否仍需要学习传统理论?

Keith:这就好比为什么法国学校的学生仍然学习手写体(cursive française)?为什么中国学生要学古文?为什么欧洲学生要阅读埃德加·爱伦·坡(Edgar Allan Poe)的著作?因为这是一种纪律。我们应该接受各种纪律的教育。

然而,纪律并不等同于死记硬背,我们只需具备一些传统技能的基本要素。因为信息呈现的方式和前人讲述的故事中蕴含着重要价值。这就好像某些文化中的人会迅速绕过基础教育,直接进入技术学校。我认为,只要负担得起,那么在孩子的思维尤其容易接受时,一些通识知识是非常重要的。

我认为我们不应该抛弃这种教育方式,但这种教育需要时间,必须谨慎处理。我观察过印度和中国的一些 IT 专业学校,由于过度专注培养在技术上精通的个体,导致课程中缺乏全面性。因此我希望我们能够放慢脚步,真正专注于更全面地教育人们。这不仅仅只涉及文学艺术、经济学、金融或是技术,世界的运作离不开其中的任何一环,它们同样重要。